五六月青黃交接之際正逢關中三夏大忙,賈平凹的第13部長篇新作《高興》也在滾滾而來的麥香中新鮮出「爐」:如果說《秦腔》是老賈兩年前描寫大量農民一步步離開土地、從土地上消失的故事,那麼兩年後的這部力作則是它的續集,接著講述出走農民在城市裡的漂泊生活。6月4日,在寶雞文理學院陝西文學研究所舉辦的「賈平凹作品生態學主題研討會」上,賈平凹向記者首次披露《高興》的創作歷程,這也是他繼1993年《廢都》之後第二次在作品未公開發表前的公開洩密。
把手指都寫爛了
《廣韻》云:「耕耘樹藝,手足胼胝。」作家長年累月地握筆苦耕,中指小關節處自然老繭深厚,寫作中間壓出的「大坑」直挨骨肉、疼痛難忍,而停筆後這肉胝又鼓起一個「小丘」,隱隱地作痛,成了傳統寫作者的「標誌」。雖然如今大多作家都改用電腦寫作,可賈平凹還堅持用鋼筆一個字一個字地在稿紙上「長征」,所以他的職業特徵尤為明顯。當「孫行者」孫見喜拉起他的手指讓記者看時,我還是大吃一驚:只見這「大坑」還未鼓成「小丘」,足以證明《高興》確實殺青未幾;再看這繭子竟變成烏青,如皮下淤血久了的顏色,其吃苦精神不由令人肅然起敬!
賈平凹坦言,寫《高興》的想法比《秦腔》還早,這部長篇熬煎了他3年,寫開了便從早到晚地止不住,就把手寫傷了,挺艱難的。期間5易其稿,把15萬字的初稿改得面目全非,感覺不到位就從頭再來。雖說成稿僅21萬字,但算下來都過百萬字了,是他多年來修改次數最多、最費勁「折騰」的長篇小說。第5稿從今年五一開始,不到一個月就完成任務,是他寫作最快的一次。同學「劉高興」是源作家對自己「十月懷胎」生出的孩子自然關愛有加,賈平凹也不例外,如同給娃起名兒一樣,《高興》也三改其名:最早叫《城市生活》,後來叫《劉高興》,現在確定叫《高興》。為什麼這樣起名?賈作家講出了其中緣由。這本書的主人公是真有其人的,名字就叫劉高興,是賈平凹老家商洛市丹鳳縣棣花鎮同村一個院子長大的好夥伴,從小學到中學的同學。劉高興當年當兵復員後回村繼續當農民,而賈平凹西北大學畢業後則留在西安作了出版社的文學編輯。「啥都莫幹成,就生了一堆娃」的劉高興迫於生計,年過半百領著兒子進城打工,一時找不到工作就在西安靠拾破爛、送煤為生。有一次劉高興終於找到賈平凹,便聊起在城裡的生活現狀。賈當時試圖聽到兒時朋友的悲苦傾訴,沒想到淪為城市「賤民」的同學卻一臉樂哉、自若,還是那麼幽默,給自己新起名「劉高興」,給兒子新起名叫「劉熱鬧」。
「劉高興」日子雖過得清苦但精神卻很飽滿,賈平凹從他身上看到中國農民的苦中作樂、安貧樂道等傳統美德,對當下經濟富裕卻精神貧窮的准城裡人頗有意味。這一典型形象讓賈平凹深深陷入沉思,並由此開始了這部新作的構思和準備。
「問候」盛世裡的「賤民」
賈平凹對當下城市的盛世景象深有感觸。他眼見的都是燈紅酒綠、一擲千金的城市消費,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,可一到農村荒僻處就覺特別心酸,那荒衰景像一如魯迅筆下的《故鄉》。其實他起書名《高興》的另一層意思,就是要揭開社會表面的繁喧、浮華背後隱藏的不安,直視被大都市花天酒地遮掩起來的這麼一群「賤民」們的「非人」生活。儘管他們自己並不覺得,甚至像劉高興一樣成天樂著,但作家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悲傷。他一直在為城鄉嚴重的貧富分化而憂慮:「作為一個作家,我沒有更大的能力幫助他們,也想不出解決辦法,我只能寫作,把我看到的、想到的、迷茫的東西寫出來。」《高興》正是他用、也只能用手中脆弱的文筆書寫當下這真實的浮世繪,問候這些盛世裡的「賤民」們。
&nbs